财富传承的本质问题

无论是人类经济发展史或是未来，家族企业都是一种有贡献的组织形态，因此我们一直努力推动并帮助华人世界的家族企业健康发展。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在研究中国台湾、香港和内地以及日本的家族企业，坦白讲，在台湾我最初追踪研究的一些企业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我们谈论家族企业以及家族与企业的传承时，到底碰到了什么问题？

首先，根据我多年的实践经验，家族的资产传承不只是财富传承问题，更是家族教育问题。很多家族企业把财富传承看得比较简单，以为只是钱的问题，以为能赚到钱，自然也就有办法把钱传下去，因此当第一代企业家在创业奋斗的时候，往往最忽视的就是家族教育。无论是在内地还是在台湾，几乎都是一样的情形，父母把二代送往国外留学，因为创业者所接受的教育通常较为匮乏，他们认为这样做不仅能让孩子得到补偿，也能让下一代未来接班的时候能够拥有更宏大的视野。但正是在这个问题上的错误认知，使得传承过程产生很多的问题。事实上，这是人们对生命成长过程的简单化理解，可以说当你只是单纯地看待资产传承、财富传承的时候，你已经在误导问题。

在我进行传承辅导的很多个案中，我发现，传承不利的根源在于过去。在过去30年来，作为创业家一代忽略了一个问题：当我有一天年老的时候，要把企业交给我的下一代，会碰到什么根本性的问题。事实上，我认为这个问题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容易解决的，因为你不可能从头再来，不可能改变历史。

其次，家族财富的百年传承，必须建立在社会财富的概念上才有可能。这是家族与企业资产传承的第二个本质问题。我们谈到家族财富的百年传承，要富过三代，而要谈传承，其中的关键在于你如何定义财富。如果你认为，财富就是家族所累积的资产，那你有没有想过，家族财富为什么要传给后代？我经常在台湾看到一些上市公司的二代，所作所为都只是在用财富展现他们对于自身地位的优越感。事实上，这样的财富观念严重偏离社会价值观，这种现象也是当代社会非常重要、需要探讨的问题。

所以我认为，对一个家族企业的创立者而言，如果他对财富的定义是狭隘、微观的，他就不可能从宏观角度、从整个社会财富的概念来思考财富问题，我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资产传承便会出现问题。如果把这个问题跟第一点结合起来，会让下一代认为财富是终极而全能的，正如俗话所说：“Money is power.”因此在这一点，我们需要对财富观进行引导。

然而，我接触到的第一代创业者和第二代接班人，大多没有意识到这两个问题，而这便是我认为的传承的第三个本质问题。

在我看来，家族企业应该代表一种公共产业。虽然我们经常说天下为公，但这个“公”其实包含着“私”，而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要发展和传承，必须兼顾公与私，实现两者的真正融合。尤其在现代社会，我们无法忽略每个人的个人需求，家族不能要求某些家族成员以牺牲成全家族和谐，而是应该努力实现公与私的完美融合，因为在整体家族的发展过程中，会出现很多利益与权力的冲突，必须要求家族实现每一个个体与大家族之间的良好平衡。理论上我们可以看到，若能达到平衡，很多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而如何在“公”与“私”之间实现平衡，我想这是每个家族都要再三琢磨的，然后在实践上有一个真正可执行的方案，并且让所有家族成员都能欣然接受，否则家族可能永无宁日。

（作者是台湾东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东海大学东亚社会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1年6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