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疫情中突围的欧洲经验
来源：《家族企业》杂志
（微信公众号ID:jiazuqiyezazhi）
作者：竺晶莹
四月初，新冠肺炎疫情的阴云仍旧笼罩在欧洲上空。欧洲各国政府建议民众在家自我隔离，学校停课，除了超市以外的商店、餐厅纷纷关闭，许多行业被迫停摆，全球经济状况令人堪忧。对于历经几个世纪风雨的欧洲家族企业而言，2020年初暴发至今的疫情亦是一个棘手的挑战。然而，危机意味着重新洗牌，有些企业也许会在疫情下黯然退场划下句点，而另一些企业却将浴火重生开创新的局面。前路未明，历史会大浪淘沙留下最优选项，同时家族企业凭借着多年以来积累的危机应对经验，也许比一般企业更多了一分生存繁荣的机会。
早在3月16日起法国就关闭了所有学校，INSEAD所在的巴黎校区早已关闭，本刊连线采访INSEAD教授、André and Rosalie Hoffmann家族企业研究中心首席教授、本刊专栏作者莫顿·班纳德森教授（Morten Bennedsen）时，他已经回到了他的家乡丹麦，正在和家人一起在家隔离。透过镜头，班纳德森教授让我们看到窗外向远方延伸的开阔的草坪、远处的树林和隐约可见的一片湖面。他告诉笔者，这是他自己家族已经有百年历史的乡间庭院，“这里的风景非常漂亮。”班纳德森教授说，但显然他的心情并不轻松，他告诉我们，欧洲包括意大利、法国、西班牙、英国等国在内的情况非常糟糕，最初从意大利，现在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都采取了隔离政策。政府要求所有居民都待在家里。防疫措施实施后，班纳德森教授回到了丹麦，而丹麦也采取了严格的隔离措施，关闭了学校，经济几乎停摆了。
班纳德森教授告诉笔者，欧洲至今仍处于大规模“封锁”之中，他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可能是这个时代面临的最严峻挑战，目前欧洲的经济状况不容乐观，许多国家正面临5%至10%的GDP负增长率，疫情造成的经济损失经预测将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两倍以上。
从国家层面而言，政府正集中火力投入资源在医疗健康领域，试图扭转疫情的发展趋势，恢复社会的正常秩序。同时，经济领域亦不容忽视，多数国家为民众提供经济援助。其背后的逻辑在于，当企业在疫情之中无法产生利润之时，雇员将面临被辞退的风险，这将导致大量企业破产，令经济陷入僵局。因此政府必须提出援助方案，比如英国为民众提供80%薪资补贴，以期为企业留住雇员，激励企业生存下去。莫顿说，“目前整个战略的核心是控制新冠病毒的蔓延，同时尽可能刺激经济，帮助大量的公司实现生存的目标。”
欧洲遍布着留存几个世纪之久的家族企业，它们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危机，较一般企业拥有更多经验应对潮起潮落风云突变。单就二十世纪而言，西班牙流感、经济大萧条、两次世界大战……这些数不清的危机每一次都让家族企业变得更加坚韧。
法国家族企业温德尔
屡遭重大危机，都能设法活下来
作为温德尔国际家族企业研究中心学术主任，班纳德森教授对温德尔（Wendel）家族非常熟悉。拥有超过300年历史的法国家族企业温德尔如今是一家投资公司，由1000多名家族成员掌控37%的股份。班纳德森教授告诉笔者，对于他们家族来说，几乎每50年都会遭遇一次大危机。但他们总是可以想方设法活下来。
在隔离政策实施前不久，班纳德森教授见过温德尔董事会成员Priscilla de Moustier。投资公司也遇到很多困难，在股市暴跌的低点，公司一度遭受了40%左右的市值损失。“但对他们来说，大概每四五十年就会遭遇一次重大危机，几乎倾家荡产，然后他们又能重振旗鼓。”班纳德森教授说道，“他们经历过战争危机、金融危机、国有化等各种危机。在十多年前的金融危机中，他们损失了80%的市值。国有化时，他们只剩下200万法郎。”
INSEAD研究员布莱恩·亨利博士补充说，温德尔对于其收购拥有的企业，持有长远的愿景。“在疫情危机下企业需要现金流，温德尔也正持续对这些企业放贷，帮助这些企业度过现金流危机——危机阶段流动资金是最重要的。”疫情之下，几乎每一个行业都在经历不同程度的冲击，也面临着战略重组与洗牌的机会。法国温德尔投资公司目前股价已下跌40%，不过鉴于温德尔家族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危机，所以尽管眼前的金融损失不小，但他们总有机会扳回一城，如今他们也正在尽力帮助客户规避风险。
1704年，温德尔家族的事业由第一代创始人琼·马丁·温德尔在法国东部买下鲁道夫钢铁厂开始，该地区毗邻德国，一直是德法边境上有争议的地区，但是这里铁矿资源丰富，因此在创业初期，家族选择在这里发展。但法国大革命的时候，温德尔钢铁厂被划归为贵族的企业，温德尔家族成员被迫逃到国外。只有温德尔夫人一人为了照应家族在法国的资产而选择坚守，但她还是不幸被关进监狱并死于狱中。所幸的是，当时大部分家族成员逃到国外躲过了浩劫，在法国大革命以后，第三代家族成员弗朗索瓦·温德尔将家族的钢铁厂重新购买回来，温德尔家族的产业得以延续。
但由于温德尔钢铁厂所处位置是德法最具争议的阿尔萨斯-洛林地区，50年后，这个地方归德国所有。这个兵家必争之地曾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受到重创。除了战争以外，矿场资源的枯竭是温德尔家族在二战后面临的另一重威胁。温德尔家族曾经将一个较大的钢铁厂搬到捷克斯洛伐克，相当于一段从零开始的创业。当发现该地矿场不能再炼钢时，家族花了很长时间在英国找到能生产高质量钢的铁矿石。
到了20世纪70年代，法国政府决定对钢铁行业进行国有化，这对于温德尔家族来说，无疑又是一次重新归零的重大危机，但温德尔家族决定从仅有的资产着手，转型成一家投资公司，出售了其中部分资产，开始购买新的有增长潜力的资产，实现转型。
法国古老奢侈珠宝品牌麦兰瑞
危机中积蓄力量
无独有偶，法国古老奢侈珠宝品牌麦兰瑞（Mellerio dits Meller）也曾因法国大革命陷入危机，不过最终在拿破仑时期实现复兴，历经四个世纪的风雨至今屹立不倒。1613年，由意大利而来的麦兰瑞家族获法国皇室授予特权，可以不受公司法管辖，自由贩卖贵重的珠宝首饰，这标志着麦兰瑞家族珠宝事业的开端。据传说记载，麦兰瑞家族与皇室的贸易来往似乎是由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珠宝商让·巴蒂斯·麦兰瑞那儿买了一条嵌有七颗红宝石镶边的手链而开始。但是随着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在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被处以死刑后，麦兰瑞家族就返回了意大利。
家族的关键人物弗朗索瓦在此时没有灰心，反而是积蓄力量，为著名的米兰珠宝商马尼尼工作两年，期间他积累了珠宝行业知识，待有朝一日实现复兴，并在1801年返回巴黎后重新做起了珠宝贸易。重返巴黎后，政界风云巨变，弗朗索瓦以拿破仑的亲信随从为目标建立客户群。当时其他品牌的珠宝商都聚集在王宫附近，但是弗朗索瓦另辟蹊径在和平街上开了一家珠宝店，该店的位置处于银行家和政要们经常碰面的杜伊勒里宫之间。随着与这些客户的关系逐渐深入，麦兰瑞珠宝被引荐给了拿破仑的约瑟芬皇后，由此皇后成了麦兰瑞的常客。而麦兰瑞珠宝也在这一时期声名鹊起，成为法国皇室以及其他欧洲皇室的珠宝供应商。
麦兰瑞珠宝传承人Olivier Mellerio表示，疫情期间的麦兰瑞珠宝正经历着一段艰难时期，珠宝销量下滑。巴黎和平街上的麦兰瑞珠宝店已于3月17日关闭，预计直到5月11日才会再度开放。实体店的关闭意味着珠宝店失去了在两个月期间的客流量。尽管线上销售存在，但是全球物流运送无法保证。由于35位员工无法上班，因此生产部门也处于停摆状态。同时奢侈珠宝的需求也普遍减少了，因为顾客在观望下一步的局势。
根据INSEAD研究员布莱恩博士（Brian Henry）分析，珠宝行业由于金属宝石都属于贵重材料，并且顾客倾向于亲眼观赏、试戴奢侈的珠宝商品，因此实体店关闭对于珠宝业的损伤十分巨大。另外，物流运送也有丢失损坏珠宝商品的风险，因此珠宝很难像其他商品一样转战线上销售。问及珠宝产业的转型，布莱恩博士认为珠宝设计在3D技术上可以有一些新的突破。然而并非所有家族企业都这么愁云惨淡，比如汉诺基协会的成员比利时清洁公司Pollet也许正迎来一波销售热潮。
在疫情中实现突围 应对危机的四个阶段
在班纳德森教授看来，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危机中学习到什么。“其实不仅是我们现在身处其中的疫情，以及引发的相应的金融危机，很多危机一直存在，比如说环境问题。”班纳德森教授认为，所有企业都将在危机中面临四个阶段——控制危机；资金管理；回归常态；实现变革。
新冠肺炎疫情来袭之时，第一步就是控制疫情的蔓延，员工的健康状况是首要问题，因此员工在家隔离并获取政府补助，是企业与政府控制危机的应急举措。
第二阶段，对于一家公司而言，能否有效进行资金管理是它能否生存下来的关键。资金流作为企业运转的首要条件，不少公司就会因为资金流断裂导致破产。疫情之下，订单需求极速下降，公司雇员人心惶惶。班纳德森教授建议，“企业应该让员工知道，如何可以在特殊时期支付他们的薪水，公司能在疫情中支撑多久，以及是否有借贷能力。若能实现有效的资金管理，便有机会应对疫情的挑战。”
紧接着的是回归阶段，企业希望不是简单生存下来而已，它们希望公司的运转能够回到几个月前疫情未发生时的正常状态。
最后是第四阶段，此时有眼光和有魄力的商业领袖将试图理解一个道理——危机不仅仅是危机，危机在危险之外蕴藏着潜在的机遇，危机往往可以催生新的商业模式。因此，能够最大化利用危机的企业，将在云淡风轻之后更为壮大。目前最显而易见的例子就是，社交隔离进一步令电商平台和物流产业更加炙手可热。
（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0年5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