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到的张君及情妇们
前序.
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2023年1月1日实施）颁布之际，两件事情令我再次回想起张君及其情妇们，深感保护妇女的各项合法权利是何等重要，企业高层女性的刑事风控是何等重要。
一是，我担任的一起辩护案件，已经历时三年。每当在庭审时，看到公司男性法人和三位女性被告并排的画面，尤其是法人用各种手段笼络这些女性为他“卖命”的事实，总是让我隐约感到悍匪张君的手段再现，甚至感到其阴魂不散。虽在公司，无须动刀动枪，但其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让这些女性们被迫无奈地、死心塌地被“捆绑”、被“葬送”。
二是，据媒体说张君的老婆杨某某已经出狱，和张君所生的女儿一起过着低调的生活。这个信息，立即将我的思绪拉回了20年前。
20年前，张君及其情妇们被羁押在重庆市的各看守所。“五一节”过后，揣着一张有公安部刑侦局签字同意的单位介绍信，笔者充满激情地奔赴重庆，去探究悍匪张君及情妇们的犯罪动因。
回想这段事件，给我印象最深的，仍然是张君对藏身之处的规划和控制女性成员的手段，更加深了我对现在公司女性员工命运的担忧。
半个月后的5月20日，是悍匪张君偿还血债之日，是张君及其情妇们被执行死刑之日。
01.
张君精心算计所获的猎物
上个世纪90年代中旬，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流窜作案的侦缉工作也遇到巨大的挑战。
张君总是要求团伙成员收集并研究新闻关于侦破犯罪的报道资料，便于团伙们有效逃避侦查。
鉴于各地宾馆是流窜作案的重点侦缉范围，张君便精心策划了一个方案，找良家妇女谈恋爱，利用其民居作为自己的最佳隐身场所。
当年，五官端正、衣着讲究的张君是湘渝城市中舞厅里的绅士，真实的身份，不仅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更是流窜于湘、鄂、渝之间的犯罪团伙的头目。
（一）漂亮女性更容易成为猎取对象
无论是犯罪团伙首领，还是涉案公司老总，心怀各种叵测目的时，往往就会将目光投向漂亮女性，物色合适的猎物。
张君假意学开车接近出租车女司机
2001年5月6日，在重庆看守所，笔者与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白皙的肤色和乌黑头发的全某某进行了交谈。
几个月的关押生活似乎并未使她显得憔悴，当她身着一身红色的休闲装带着手铐、脚镣出现在笔者眼前时，怎么也难以将她与无故杀人的冷血杀手，以及死刑犯（等待复核）的概念相联系。
据重庆市看守所的刘所长介绍：全某某不仅会开车 (认识张君就是开出租车时)、会弹扬琴，普通话也讲得好，被逮捕前还在上自修大学的会计专业，对电脑和英语也比较熟悉。
虽然婚姻不幸，但在离婚后仍然选择追求上进。不幸的是，她遇到了张君！
（二）将猎物演变为忠实于自己的犯罪成员
5月8日下午，重庆看守所，四位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警戒在门口，两位公安干警分别警戒在张君的左右两侧，笔者与带着手铐、脚镣坐在被告人专用席位上的张君，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谈话。
给笔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张君几乎一直保持着微笑，甚至在谈到应当早一点杀死女性成员之一严某的话题时，也仍然面带着温和的微笑。
笔者是张君被逮捕关押以来，唯一的一名与他就犯罪动因和犯罪心理问题谈话的女警察，喜好自我表现的张君，不仅侃侃而谈甚至略微流露出能有这样表现机会的几许兴奋。
将目标锁定那些处于感情彷徨期或情感空穴期（离婚、与恋人分手）的女性后，接下来便是张君极为真诚（有目的地真诚）地投入感情，也就是针对具体的对象，张君会尽力去做，做到对方被感动的程度。
甚至做到对方感到相貌堂堂出手多大方的张君这样待自己，便产生自己一定要报答张君，要终身对得起张君的意念。
如今，人们更加认可在一些畸形恋爱关系中，会出现一方对另一方实施精神控制的情形（参考相关案件报道）。
据资料，所谓精神控制（Mind control）又称心智控制，与洗脑相通。通过瓦解个人对自己的认识，使个体彻底改变对自己的经历和个性的看法，灌输新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从而使个体依赖于控制者，成为控制者的工具。
不过，在笔者看来，张君的做法（手段）似乎还没有上升到精神控制阶段（层次），某种程度上，更像自然的关爱或献殷勤。
笔者问保持做作微笑的张君：“你认为那几个被判死刑的女性是否无辜？”
张君轻松地回答：“无辜谈不上，但判死刑对她们本人或家庭就是很重的打击。”
（三）强迫情人们双手沾血
在张君的精心策划中，仅仅让情妇们感动或表忠心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让她们手上沾血，才能让张君感到安心。
1.迫使全某某滥杀无辜
全某某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态度略微显得勉强。唯有她向笔者描述自己与张君的关系时，所使用的词汇和眼睛里呈现出的迷幻般的神情，不像她这个年龄还具有的天真与浪漫。
随着与她谈话的深入，尤其是针对为什么滥杀无辜以及杀人的事前事后心态及自己的认识时，才渐渐地勾画出她性格中无所谓、盲目甚至冷血、残忍的一些痕迹来。
笔者问：“张君提出让你手上沾血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马上阴沉着脸说：“当时我在宾馆穿着吊带裙，他让我换上夏天穿的短裤，说今天去沾点血。”
笔者问：“当时你是如何想的呢？”
她回答：“心里有一点害怕，但是很相信他，因为他从未让我做过坏事……后来，他就在劳务市场叫走一个人，到了山上，强迫那个人脱光衣服跪下，然后将上好膛的枪递给我，让我瞄准那个人开枪。我说害怕不敢开枪，他就大声地吼叫让我快开枪，并用自己手里的枪指着我。后来我闭上眼睛开了枪，当时并没有打死。后来张君又补开枪后那人就死了。”
笔者再问她：“那个人就这样无辜的被你们杀害了。你心里作何感想，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呢？”
全某某辩解说：“张君拿着枪指着我，我也没有办法。”
笔者说：“你不是也拿着枪吗？为什么就不指着张君告诉他，你不能够不愿意杀人呢?为什么不作努力呢?张君的口头威胁就那么有效吗?他也没有恐吓对你开枪呀。”
全某某垂下眼帘保持沉默。
笔者再接着追问：“杀了人的当天，你们是怎么过的呢？”
她以淡然地语调回答：“当天他就离开了。我心里还是觉得害怕，也觉得他太残忍了。后来，我就一个人去疯玩了一整夜。”
笔者长时间地注视着这个初次杀人后，能够“疯玩一整夜”的女人，却难以准确把握她真实的内心世界。
2. 迫使秦某某参与武装抢劫
5月7日，笔者和江洋副队长与带着手铐脚镣，面部表情僵硬的秦某某进行了谈话。
她身着旧的白色上衣，很不适合她脸型的短发使其神情显得晦暗。
相貌并不出色的秦某某认识张君时已年过40岁，离婚有两个孩子，比张君大14岁。通常这种年龄的离婚女性，无论是什么程度的文化修养，生活已经教会她如何去识别异性。
秦某某告诉笔者：“张君待我非常好，经常带我去看电影、跳舞、吃饭，还对我说‘一个女人年龄大，在外面不容易，会一辈子待我好。’”。显然，这些话语很让她感动。
最终，彻底降伏秦某某的，是在她生病卧床不起时，张君一直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精心护理了几天。
笔者和秦某某谈话的间隙之间，她常露出疲惫的表情并发出沉重的叹息，仿佛每一次回答问题都会消耗掉她很多精力似的。
她说：“去抢劫的前一天，张君只是说明天下午6点有一笔生意要谈，让我在指定的地方等他。第二天，见面时才得知要去抢金店。如果早知道张君让我去沙平坝抢金店，我是一定不会去的。”
她进一步的解释说，因过去工作上的关系，她经常去那里结款。那个地方的不少人几乎都认识她。若不是张君威胁，自己绝对没有胆量去抢劫，但当时张君威胁她说“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不去也不行。想想你自己的孩子和其他家人吧……”
江洋队长问秦某某：“为什么不报案呢？”
她回答说：“当时张君就说，如果你去报案，他宁愿与公安机关同归于尽。但只要他活着一定不会放过我。他还说这次一定不会被抓住，就这样我是不得已才跟他去的。”
用孩子威胁母亲，是非常阴毒的一招。作为母亲的秦某某也因此被胁迫参与了武装抢劫，双手沾上鲜血，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3.迫使严某参与银行报信抢劫
如果说秦某某给笔者最深的印象是她那一声声沉重的叹息，那么关押在重庆两岸看守所的另一情妇严某，则是她那声泪俱下的面孔。
当笔者与刑警总队的干警在谈话室等待时，与走道里清晰脚镣声一同传来的，还有严某对押送干警的哭诉声。
当她走进谈话室时，己经成了一个泪人。
在她的讲述中，既强调张君是如何以暴力摧残她，也强调当初刚认识时，张君是如何疯狂追求她。
一边说一边吃力地抬高手，想将手臂上的伤痕展示给笔者看。她说身上几乎到处有被打或被烫烧的伤痕，还说张君每次暴打她一顿后，往往又哭着下跪向她道歉。
从看守所的干警所讲述的情况看，张君的确常有痛哭流涕的习惯，也不知是否是做戏。
当张君觉得没有必要和严某再演感情戏后，便迅速撕去面纱，开始了赤裸裸地利用。
严某对笔者强调：“我并没有直接参与抢劫，仅仅是被张君逼迫去看别人在银行取了多少钱，然后用手势暗示张君。别的我什么也没有做，而且当时我就因为拒绝去，结果被张君打得很惨……”
她主动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希望法院能够判她死刑缓期执行，给她两年表现的机会，说她有一个多么可爱并且学习很好的孩子，并一再请求江洋副队长替她向法院转达该意愿。
▲ 图为主要抓捕张君的民警陈果与女出纳肖兰英
在中央电视台演播室
（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句成语，是民间对西汉建国功臣韩信一生的经典概括。“成也萧何”是指韩信成为大将军是萧何推荐的，“败也萧何”是指韩信被杀是萧何出的计策。
该成语引用在张君身上虽不准确，却也还说得过去。自1995年以来，张君虽通过湘、鄂、渝情妇家留宿，成功躲避公安追查，但长此以往，难免放松警惕。最终，也是因与重庆的某情妇约定取东西而放松警惕，被早已布控的重庆公安机关抓捕。
正当张君取到东西返身离开之际，几名埋伏在附近的侦察员如猛虎下山般扑向此男子。张君反应极快，扔下包后，右手急向腋下伸去，陈果侦察员眼明手快，一把将其右手反扭，夺下其已握在手中的一支“五四”手枪（事后查明该枪子弹已上膛）。
随后，刑警扒下其左脚鞋袜，其脚板心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此人正是湘、鄂、渝系列持枪抢劫案首犯张君！
决定张君及其同伙生死的时刻，终于在2001年５月20日上午９时降临。自2000年９月19日张君被擒，整整８个月时间，距离笔者最后见到他（她）们，仅仅半个月。
02.
商海江湖中，还有诸多戴着面具的“张君”
涉案公司法定代表人想方设法将相关女性捆绑在公司。
我所承担的辩护案件的同案犯中，也有一位身材高挑的漂亮姑娘。原本自己有一份不错工作的她，发展前景也很乐观，却被涉案公司法定代表人的甜言蜜语所迷惑，相识不久便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投身到涉案公司工作。甚至将自己辛苦攒下的钱，借给公司法人，以鼓励其发展公司事业。
已有妻室、孩子的公司法定代表人，面对这样一位善良的姑娘，抱着贪婪的心机，对其大献殷勤。
作为涉世未深的姑娘，哪有足够的防范抵御能力。不久，便被提拔为公司副总，成为该公司法定代表人的秘密情人。
如果仅仅是一段婚外情，一段无果的失败恋情，还不能说这位姑娘败得多惨。
最终，由于公司法人涉嫌诈骗犯罪，这位已经离开涉案公司四年的“副总”，也不幸成为第二被告人。
面对残酷的现实，不仅损失钱财、赔上青春不说，等待自己的还有牢狱之灾。
但倔强的姑娘痛定思痛，不屈服，决心让自己的人生重头再来，不继续毁在这段错误的经历上。
于是，在家人亲属的全力帮助下，决定尽其所能退还上百万的涉案金额，认罪认罚争取从宽处理。
原一审判处其6年有期徒刑，其他成员上诉后，案件目前正发回重审。
03.
被掌控的女性都难逃牢狱之灾
（一）认罪服法在监狱服刑
犯罪团伙的成员中，唯一和张君结婚的杨某某，是被张君刻意保护的，没有让她直接双手沾血，主要是兜售犯罪团伙抢劫来的金银首饰。
杨某某被判处死刑缓期2年执行，后改为无期徒刑，最终改为有期徒刑15年。
大约是杨某某服刑9年左右，笔者在重庆女子监狱见到过杨某某。经过近十年的服刑，杨某某的表情比较呆滞，身材也变化了。
她表示根本不记得和笔者谈过话，再问她见过孩子吗，回答说，不知道，也没有见过照片，据说被送到福利院去了。
据一些媒体报道：临行前，悍匪张君含泪和前妻通了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里张君表示自己对不起女儿，对不起前妻，希望前妻能够好好照顾自己和杨某某所生的女儿。说罢便被押赴刑场，枪毙前表情镇定。
（二）涉案公司被掌控的女性员工命运多舛
涉案公司法定代表人总是企图和多名女性高管保持暧昧关系，往往利用出差的机会动手。除此之外，要想办法捆绑女性员工留在公司，其惯用的手法是：拖欠工资。作为职业妇女，每个月的工资报酬是家庭子女赖以生存的重要保障，一旦拖欠，都会更加努力地表现，期望早日获得被拖欠的工资。
更加歹毒的方法，就是当公司举债时，刻意让被拖欠工资的女性员工充当连带担保人。
这一招，让被拖欠工资的女性员工雪上加霜，在担忧和惊恐中度日。
笔者从涉案公司法定代表人的种种手段中，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商海江湖中带着面具的“张君”，使看似光鲜亮丽的女性员工们，内心苦苦挣扎，而难以脱离。
对于笔者而言，无论是回想起20年前，陪同悍匪张君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三位情妇；还是和张君结婚（用他人的身份证）的妻子杨某某；还是在办案件涉案公司的女性被告们，实在令人嘘唏。
张君案件结束了，但商海江湖中，控制女性员工的手段层出不穷，方法多种多样。在此意义上，女性员工，尤其是高层员工们（例如涉案中的销售总监，财务总监等）的刑事风控，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重大课题。
作者丨鲁兰
编辑、排版丨伯贤
校对丨deer
审核丨橙子
END
广而告之.
征途中坚毅的身影，汇聚成创造希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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